遊記、心情、雜文

桐花時節的溜滑梯

寫作時間:2022/05/06

【中華民國臺北市北投區】

應該有玩過那種很長很長的螺旋式溜滑梯吧?滿心期待地排了十五分鐘的隊,終於等到了,然後當你踏進溜滑梯的開口坐下來,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,你已經在左彎又拐了,頭還不小心撞了一下牆面。總覺得最近自己的生活就有點像這樣,所以趁著還有點記憶,在這寫點東西。以下是我二〇二二年的三月到五月裡,一些生活的點點滴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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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下半年的整個學期,我告訴自己要先把對程式的熱愛放下,專心學校課業,並且好好申請大學。在申請美國大學時,除了提供考試成績、高中修課紀錄和成績單之外,最重要的一部分,便是個人自傳了。平均而言,每間大學會要求申請者完成一到五篇不等的作文:有些是一百字的簡答,有些則是六、七百字的長篇文章;有些是照著學校提供的題目寫、有些則是完全的自由寫作。

從八月到十二月的四個月內,我完成了整整六十多篇的作文,申請了大約三十三間美國大學。二零二一年的十二月底,申請截止日的前幾天,我在自己的school list裡滾著滑鼠上的滾輪,發現了一所名叫Duke University的學校,一所被列在美國前十名,而我卻一知半解的學校。

「不管了,申請看看好了。」

在網站上,我回答了自己的基本資料、想讀什麼科系等等的問題,然後讀了一下Duke的作文題目。「為什麼選擇杜克大學」、「杜克是一個相當多元的社群,你若來到杜克,會對這個社群帶來什麼?」我想起之前其他學校有類似的題目,於是便從既有的作文裡複製了幾篇,東拼西湊地完成了兩篇勉強讀得來的文章。刷了卡、繳了申請費用,我按下了送出。這是那三十來所學校裡,唯一一所用初稿申請的學校。

幾個月後的現在,各個大學正在陸續公布自己的錄取結果。四月一日,是今年所有常春藤學校公布錄取結果的日子,而這天也是杜克放榜的日子。那天是週五,我向學校請了假,一大早搭著高鐵往高雄出發,這次我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秘境探險,地點是高雄的柴山漁港。在高鐵上,我開啟了一間間學校的申請系統,再一間間登入、點開自己的錄取結果信。

康乃爾,沒上;布朗,上了;哈佛,備取;哥倫比亞,備取;達特茅斯,沒上;賓州大學,沒上⋯⋯最後,我點開了今天放榜的學校中,我最不在乎的杜克大學錄取結果:上了。一直以來,我都沒有好好研究過杜克這所學校,直到截止日的前幾天才決定要申請它。結果最後,反而是很認真準備的那些學校都落榜,而用初稿作文申請的杜克大學,竟然接受了我。

高鐵抵達左營站後,我搭著捷運到西子灣站,接著轉乘公車抵達了柴山漁港。那座小漁村位在山壁上,僅緊鄰著漁港,各處坡度皆相當陡峭。陰天,風大,海灰藍;我隨意找了間咖啡廳,點了一盤牛肉燴飯和一杯藍山咖啡,看著欄杆外的美景度過了半個下午。五年前,國中二年級的我立下了想上麻省理工的這個夢想,從那刻起便努力不懈;雖然最後並沒有成功錄取那所夢幻學校,但能錄取布朗和杜克兩所大學,我已經相當滿足了,有種過去六年的努力被檢核通過的感覺。在這依山傍海的仙境,我感到無比快樂。

那天晚上,我住在媽媽保利的家中,與她分享這份喜悅。隔日,爸爸、媽媽、阿嬤、弟弟、妹妹、大叔叔、小叔叔、嬸嬸、堂妹,以及嬸嬸娘家的家人們,來到屏東找我:是久久一度的家族旅遊。接下來的三天裡,我們從屏東一路玩回臺北。

到板橋後,我獨自搭乘捷運回到北投的租屋處。捷運上,我劃著杜克大學的申請系統,倒抽了一口氣,然後按下了「Commit」按鈕。So, let me announce here my commitment, except in the case of some unlikely waitlist opportunities, to Duke University, and welcome, my next four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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薇閣高中國際般的傳統是,畢業前大家都會進行一場成果發表會。一班四十位同學,會被分為很多組,每組有十來分鐘的時間報告一項專案來總結高中三年的學習成果。不果,因為疫情因素,我們這屆的發表會改成了以線上直播的方式進行。而經過了總招的討論後,決定以預先錄影加上YouTube首播來取代現場報告與直撥。而向來龜毛的總招,要求要讓最後的作品達到蘋果發表會的等級。

這位總招即是班上的攝影大師王碩猷,他是一位對於品質要求相當高、總以明確的邏輯就事論事的一個人。成發改成了線上後,似乎大家的壓力都變得小很多了。但是因為是發表會的七天前才定下來的(也因為總招的個性),全班的壓力全放在了幾位會剪影片的同學身上,而我便是其中之一。

這種時刻最能考驗一個群體團結壹心的能力,而我們班在經過了三年的相處後,顯然通過了此項考驗。經過王碩猷的統合與協調,大家用一個假日的時間拍出了總長約五個小時的片段。在拍攝前的那個晚上,我去找來了各種紙板、綠幕,柴均荃去租了專業的收音設備。拍攝的那兩天,我們換了各種不同的場景,從租來的攝影室到三十六度的艷陽之下,都有我們彼此的蹤跡。

然而,最困難的部分才將要到來而已。因為王碩猷所說的「蘋果發表會等級」要求,在拍攝完畢後,我們還要將簡報內容對上時間,置入錄影的畫面裡。而因為拍攝過程中攝影機的不停緩慢移動,因此這個剪輯的過程牽涉到了複雜的視角與動態追蹤、影片去背等技術。於是,接下來的三天裡,我和王碩猷、柴均荃三人幾乎不眠不休地,一邊學習剪輯、特效製作,一邊完成實際的影片。終於,在排定首映時間的前一天晚上十一點,我們的影片完成了上傳;隔日,全班一銅觀賞彼此三年來的成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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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四月二十九日會是我們最後一天到學校上課,結果 四月二十二日的 早上,臺北市政府突然宣布接下來的一週要改成線上課。這其實挺讓人感到挫折的,在這學校待了六年了,我來不及跟好多好多的老師和同學說謝謝和再見,下午就要匆匆忙忙地開始大掃除、清空教室了。三年的精華筆記留著、課本不順眼的全都回收、六年的記憶通通塞進兩個背包,然後在充滿汗水和硫磺味的空氣中踏出了校門。

「我可以問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嗎?」

「問。」

「May I hug you?」

北投公園旁,那間歇了業的7-11前面,我們相擁,我說了聲「謝謝」。就這樣,我再也不會穿著學校制服在校園裡跟同學們嘻鬧,再也,再也不會。

我便如此溜下了那條很長很長的溜滑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