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美利堅合眾國北卡羅萊納州都林市】
清晨五點,我推開宿舍廊上的門走下樓梯,在晨霧中找到我的Uber上車。「兩個月沒見了,」我嘴裡呢喃著。過兩天是睿晴的十九歲生日,上次我們見面已經是兩個月前在機場送機的時候了。這次,我會與顏學滄抱著蛋糕在她的校園出現,並且透過Google Meet,和高中那群最好的朋友們一同幫她慶生,剩餘的時間,我將探索這座六百萬人口的城市,這也會是我到美國以來,第一場給自己安排的旅行。在亞特蘭大的四天三夜,我會暫住在顏學滄SCAD的宿舍,睡在他的沙發上。Uber抵達了機場,我下了車、過了安檢、登上了飛機,不一會就抵達了亞特蘭大。
【美利堅合眾國喬治亞州亞特蘭大市】
在SCAD的宿舍前收了送來的蛋糕後,我們乘著Uber到了Emory University在亞特蘭大的主校區,接這從那裡,我們搭上了Emory的校園公車,前往Emory在五十公里外的Oxford校區。Oxford校區大概是我在美國見過的十來個大學校區裡,最美麗的一個校區了吧:它位處森林中,給人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,剛入秋時的黃綠色樹葉,充斥在校園中的每個角落,與紅色的磚牆樓房互相映照。我和學滄倆人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,等待睿晴出現的同時,我們坐在樹下聊天,一面偷聽著不遠處兩位中國女生的對話。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,睿晴從遠方的路口轉角出現,見我們倆在樹下便跑了上來。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上是高中那群最要好的朋友們,我們透過視訊唱了生日快樂,睿晴聽著聽著也感動得眼匡泛淚。上次見面是在桃園機場,誰能想到兩個月後的下次見面,竟然是在喬治亞州的一片森林中?慶完生後,我與學滄便搭著Emory的公車回到亞特蘭大了。
兩天後的早上九點半,我在Emory主校區內的一間咖啡店遇見了睿晴和她的室友。聊著聊著,開始有其他的臺灣人、韓國人加入我們的對話。在逛完校園後,我們到了市區逛街,吃了韓國料理,接著又回到了Emory的主校區。施睿晴與幾位朋友要等晚上十點的公車回Oxford校區,而我則要在他們上車後乘Uber回到SCAD的宿舍。十點到了,公車也到了。施睿晴跟我說了聲再見。接著她便上了公車,我則在車外向他們揮手道別。又是兩個月不能見。
正值農曆十五,空中掛著一輪明月,山間吹來的卻是離別的風。好熟悉的感覺呀,是幼兒園那次睡醒發現阿嬤不在床邊的感覺;是小學從上海返國後發覺媽媽不在身邊的感覺;是國中從阿嬤家搬走的感覺;是高中每次從車城媽媽家離開的感覺;是高中時畢業那天踏出教室的感覺。然而這次感傷的根源不只是與睿晴一個人的再見,而是與深深暸解自己的那群人們的再見。我知道人們一直捏造著無數的謊言,試圖說服自己感情這事能夠長長久久;諷刺地,我們都知道再美好的感情,一但時間久了、距離遠了,都會被時間慢慢地淡化。躺在宿舍的沙發上,我無法理解生命中不停遇見再說再見的這個循環,更害怕我與他們間感情淡化的到來。我想要尋找一種不會消逝的歸屬,一種關心我生命中瑣碎事務的歸屬。我好不解。
但除了這個對「遇見」和「再見」的無能為力之外,在這趟旅程中我似乎開始找到對未來的解答了。第二天的傍晚我和顏學滄及他的哥哥到了位於Midtown的喬治亞理工學院。十月十日,是中華民國的國慶日,當天晚上Georgia Tech的臺灣學生會邀請了Georgia State、Emory的臺灣學生們,以及臺北駐亞特蘭大辦事處的外交官們,到他們的會議廳參加國慶晚宴。上百位的臺灣人——大學生、研究生、教授——坐在一個個的圓桌,吃飯、聊天,台上掛著的是中華民國國旗,廳內播著來自臺灣的音樂。這種感覺再神奇不過了:在一個離家兩萬公里的地方,被萬頃森林包圍的一座城市內,上百臺灣人齊聚一堂,慶祝家鄉的生日。這讓我看見了臺灣人們的團結,以及民族精神的韌性,台下的人們一個一個正圓著自己的美國夢,但卻絲毫不忘自己來自的根源。
幾天裡,十來趟的Uber旅途中,許多司機在聽到我們是臺灣人後,都紛紛對我們表示讚美,表示他們欣賞我們對於民主自由的執著,以及對世界的科技貢獻。我很明白他們對臺灣民主的讚嘆是美國民族主義洗腦下的產物,但他們的這些評論讓我想起了家的美好,也讓我對臺灣燃起了加倍的信心。看著亞特蘭大市區高樓林立,Google、Microsoft等知名公司的商標就印滿了街頭,然而路邊卻是一位位淪落街頭的流浪漢,公園裡也處處飄滿了大麻味;想了一想,或許我不那麼歸屬於這塊大陸,或許美國只是一個資本主義後崩壞後的結果,或許臺灣的社會和制度才是二十一世紀國家該有的樣子。我告訴自己,有一天我要回家,一定要回家。
朋友們,我想你們了,好想好想。你們陪我演盡一齣齣的校園電影,但這些電影結束地太過迅速。沒有任何順序地,致施睿晴、柴均荃、許安昀、黃郁婷、王碩猷: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們,祝我們的友誼長長久久;也期盼你們在世界的各個角落,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時,能夠一切如意,永遠快快樂樂的;倘若哪天我們都回到臺灣了,我們再來聚一聚,實現現在立下這個跨越時空的承諾。而對於我而言,我期許自己不要成為一個背棄自己家園的人,在未來的每個日子裡,都不忘記臺灣對我的養育之恩。在美國獲取了經濟基礎以及工作經驗後,我要回到臺灣,努力地幫助那塊孕育我的土地變得更好,使她能夠賦予下一代的每一位臺灣人們,都有實現自己夢想、探索這個世界的機會。